解放思想系列访谈：刘茂松谈湖南未来五大超级产业

　　小婧：面对这些结构性的问题，湖南要发展新型工业化的话，具体采取什么样的战略步骤来走呢？
　　
　　刘茂松：关于湖南要实行工业化带动战略，我研究这个问题也有10多年了。我记得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时候，当时湖南提出农业强省战略，因为湖南毕竟是传统农业，靠传统农业、小农经济很难强省，也不可能把强省的历史任务全部压到农民的头上。所以说，湖南强省要靠工业强省，省第九次党代会提出新型工业化战略是非常正确的。那么新型工业化战略在湖南到底如何走？战略路径是什么？根据我的研究，我在湖南应该说也在全国，提出一个战略的具体思路，就是工业化的反梯度推移。如果是学经济学的，可能对梯度推移很熟悉，对反梯度推移可能有点陌生，那么这个反梯度推移是相对于梯度推移而言的。梯度推移也好，反梯度推移也好，都涉及到区域与区域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，特别是涉及到发达地区和发展中地区。由于产业的转移所形成的这种区际间的经济利益关系，一般来说有三种效应：发达地方与发展地区，一个是极化效应，发达地区有自己的优势，有资源的优势，有技术的优势，有经济、地理、区位的优势，比如广东就具备这些优势，它利用这些优势把周边地区，像湖南、江西、湖北、广西这些发展中地区的一些生产要素，大量地流到它那里，这就产生了一种极化效应，广东沿海发达地区和中西部内地资源配置差异就扩大了，中西部优质的生产要素大量集中到了广东沿海地区，我们这里就显得更落后了。随着沿海发达地区经济的发展、产业的成长，可能需要更大的市场，市场在哪？中西部地区，所以它的一些产业、产品、技术为了寻求更大的市场空间，就向湖南、江西、湖北、广西转移，这就是梯度推移，也是人们说的辐射效应。当然还有一种情况，广东沿海地价提高，劳动力价格提高，成本提高了，在深圳、东莞、广州市生产一个产品成本太高划不来，利润空间太小，到湖南、江西这些地方地价比较便宜、劳动力比较便宜，它可能把那里的一些产业、产品转移到成本相对低的内地，这也形成了梯度推移。当然梯度推移对于中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过程当中，特别是在工业化的初期还是非常必要的。因为我们原来没有什么产业，人家的产业转移到我们这里来，可以增加我们的就业，增加我们的地方财政收入，何乐而不为呢？所以在工业化的初期，梯度推移对于发展中地区能够形成工业化的一些基础。第三种效应是回波效应，发达地区的产业、产品、技术向发展中地区转移的过程当中，它如果发现发展中地区还有很好的项目，还有充足的资本，还有很好的技术，也可能顺手带回去，俗话说顺手牵羊，这就是回波效应。所以你想想，如果我们发展中地区和发达地区老是处于这么一种状态，那是不是中西部地区就会永远地落后于发达地区？这个差距不仅不会缩小，而且会扩大，为什么？因为发展中地区在不断地进行产业结构的高度化，开发新产品、新技术，把传统的技术、传统产品转移到内地，那么我们内地如果不搞自主创新，只是一味地全部接受它转移过来的东西，那你的技术差距很难缩小，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很难缩小，利益水平的差距也很难缩小。所以在这样一种情况下，我们湖南、江西这些中西部地区，有一个社会责任，也有一个历史任务要完成，这个历史任务就是工业化，怎么完成这个工业化？它必须要发挥自身的一些优势技术、优势产业、优势产品的潜能，把它做大做强，形成我们中西部地区，特别是湖南的支柱产业、龙头企业，后面还要讲的超级产业。那么这些优势产业做大做强了，它不仅能够带动本地区经济的发展，还有可能占领外地甚至于外国的市场，还有可能吸引外地、外国的技术、资本、人才、项目到我们这里来，这就叫做工业化的反梯度推移。所以工业化的反梯度推移是在信息化和全球化的条件下，充分利用信息化、全球化的机遇，因为信息化整个世界都是平的，你没有信息化整个世界是一个立体的纵向的，原来的发展中地区、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做交易，是产业与产业之间的分工交易，现在信息化整个世界是平的，不是拘泥于原来产业与产业之间的分工，它已经是产业内部的分工和产品环节的分工，这就是一个平台。所以发展中地区运用信息化技术，完全可以从美国、从日本，从发达地区引进我所需要的技术、我所需要的资本、我所需要的人才、我所需要的项目，进入这个跨国公司横向的分工体系，进入这个体系哪怕刚开始是进行低端环节的生产，我可以积累我的经验，我可以学习人家的管理，我可以学习人家的技术，然后我可以反求破译进行自主创新，把有优势的技术、优势的产业做大做强，形成我的支柱产业，这就是反梯度推移的一种思路。有了这样一个东西，我的支柱产业、我的超级产业与广东沿海的产业水平可以并列齐驱，我就不落后于你，我就可以大大缩小与你的差距，这就是赶超，这就是发挥后发优势。
　　
　　小婧：这也是您为什么多次在很多场合提到了湖南要调整现有的“十大优势产业”，打造自己的“超级产业”，以担当湖南工业反梯度推移的产业先锋和火车头，那我们如何来打造自己的超级产业呢？
　　
　　刘茂松：说到超级产业，我记得今年7月12日张春贤书记开了一整天的新型工业化带动战略的调研会，我在这次调研会上也向省委省政府提出，湖南新型工业化要加快推进必须集中力量打造湖南的超级产业。那么，谈到超级产业这个概念，可能湖南人想得更多的是“超女”、“超男”，那么我们的产业、我们的企业、我们的产品也能不能够形成超级的呢？完全可以，有超级大国、有超级地区，就有超级产业，就有超级企业，就有超级产品。超级产业这个概念，它首先必须是支柱产业，它首先必须是一个地区、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的优势产业。这个优势当然是多方面的，有资源的优势，有人才的优势，有技术的优势，有经济区位的优势，有制度的优势，它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，不单单只是某一点。那么具备了这些优势，它又形成了一定的历史基础、历史的积淀，在这样一个基础上，我们可以集中我们全省的力量，把它做大做强。所以，超级产业首先必须是优势产业，首先必须是具有支柱产业的这样一个现有的基础，在这个基础上做大做强。那么，超级产业的“超级”就是指它具有巨大的产业规模，它具有巨大的产业空间，市场比较大，所以它需要搞城市群，地理位置太窄了不可能搞超级产业，它还需要有巨大的资本投入，超级产业规模那么大，空间那么大，你的资本投入就不是几个亿、几十个亿，甚至是上百个亿，几百个亿的投入，这样才能打造出一个超级产业，它具有巨大的经济效益，有规模效益，有范围经济的效益，有经济空间的利益，产业集群、分工协作，这就是空间经济的效益。那么它还能够带动一系列为超级产业服务的产业、企业、产品的发展，所以它有巨大的经济效益。四个巨大，即巨大的规模、巨大的空间、巨大的投资、巨大的效益，这样就形成了超级产业。所以，超级产业它不是很多的，往往是在一个地区、一个国家的某一个发展阶段，就是那么一两个，通过它的发展，通过这个超级产业作为一个龙头老大，它带动了一系列产业的发展，它是多个支柱产业，叫做众星捧月、异军突起，这样就具有一股强大的辐射能力和带动能力。而且超级产业它特别对于湖南这个小农经济，几百年、几千年形成的小农经济的超稳定结构，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，这就是经济结构化的革命，打破小农经济超稳定的，资源是平均的分配、分散的分配。湖南这个问题过去多年没有解决好，资源是分散的分配、平均主义的分配，你要搞长株潭城市群一体化，资源都到长株潭去了，其他地区怎么搞？这样的传统思维禁锢着人们，需要解放思想，需要突出重点。其实我们按照发展经济学，经济学家赫希曼就主张非均衡的发展，非均衡发展首先强调就是主导产业的关联效应，前向关联后向关联，美国还有一个经济学家叫做罗斯托讲经济发展的六大阶段，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，第三个阶段就是“起飞”的阶段，湖南目前就处于经济起飞的阶段。经济起飞靠什么？一个就是靠资本的积累，再一个就是靠有带动力的超级产业，不然经济就很难起飞。所以，超级产业我通过这么多年的研究，对于湖南来说，实在是太重要了。我可以说这么一句话，湖南新型工业化如果要取得实质性的进展，要达到它的目的，没有一到两个超级产业的形成就很难。所以，这个战略问题要引起我们全省上上下下高度的关注，就是要打破行业、部门、地区的既得利益的这种束缚，要服从全省新型工业化带动战略的宏观的整体利益的要求，各个方面都要支持湖南超级产业的形成，要形成这么一种社会氛围、政策的氛围、体制的氛围。
　　
　　小婧：您曾经还提到过“五大超级产业预备”，到底是哪五大预备产业可以成为未来的超级产业，为什么是这五大呢？可以跟我们具体说一下吗？
　　
　　刘茂松：可以，这个比较专业一点，但是我尽量把它用通俗化的语言表达一下。这里首先涉及到选择超级产业的标准，一般来说，选择超级产业的标准跟选择支柱产业的标准都差不多，不过就是超级产业比支柱产业要更大更强。这个标准归纳起来，我在我的研究报告里面是采取五个方面的标准，一个是产业的关联度，我这个产业我能不能够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，按照赫希曼的理论，由于你这个项目的投入，形成了很多引致性的投资，像湖南要搞工程机械，那么工程机械的发展，如果作为一个超级产业的话，它的关联效应是什么？这就是一个分析指标。工程机械它的后向关联效应是相当大的，配件的生产、钢材的生产、其他原辅材料的生产等等，所以后向关联效应相当大，这也就是工程机械作为湖南的超级产业的一个重要依据，这是我的观点，在2015年以前，咱们湖南要打造工程机械的超级产业，要把长沙打造成为中国的工程机械之都，那么它的产值规模，年销售规模要由2007年的300亿人民币到2015年达到1000—1500亿人民币，1000—1500亿人民币占当时湖南省整个GDP的10%左右。那么现在我们的工程机械已经占到了全省GDP的3%，要翻两翻，这就是一个巨型产业、一个巨人，它的形成带动了相当一批原材料、钢材、水泥、配件等等生产的大发展，形成了一个产业集群、产业链，这就是关联效应，而且它的前向关联还涉及到服务，像三一重工服务网是全球的，它利用信息平台，机械在哪个地方出了问题马上反映出来，远大空调也是全球的，这就是前向的关联效应带动，带动了现代生产服务业、生活服务业等等一系列市场的开拓，银行的服务业、咨询服务业的大发展；第二个是产业的比较优势，你这个产业在你这个地区和其他产业比较，现有的基础有哪些优势，比如说工程机械是一个超级产业就有现有的产业优势，它的技术开发水平、市场规模、企业的规模经济等等，相对于其他的产业来说，都有比较明显的优势；第三个指标产业的技术进步的能力，像湖南的工程机械，湖南这个地方是一个农业省，工程机械怎么会落到长沙？长沙有中联重科、三一重工、三河智能三家上市公司，凭什么？湖南是一个传统的历史上的农业大省，长沙是一个消费城市，凭一点就是凭自己的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，有自主的技术专利，无论是中联重科，中联重科的底子就是建筑机械研究院，有一大批技术人员，三河智能就是中南大学的何教授，本身就是研究这个的，三一重工也是中南大学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的大学生，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是这三家公司的生命线。像三一重工混凝土拖泵的输送高度能够由160多米提升到492米，世界最高度，靠劳力不行，这是靠技术创新；中联重科在两年之内能够在世界范围收购8家公司，靠什么？靠技术能力；第四个指标就是产业的就业功能，可以吸纳很多劳动力的就业；第五就是产业未来的发展潜力。我研究湖南要打造工程机械的超级产业，它的市场发展潜力非常广阔，目前全世界工程机械的市场容量，今年是1500个亿美金，到2015年可以达到2500亿美金，目前全球的城市化水平只有25%，每增加一个城市化率的百分点，全球就有1300万人进入城市，进入城市要修路、要修房子、要修工厂让他就业，这就需要工程机械。湖南省现在的城市化率是百分之四十点零几，湖南省每提高1个百分点的城市化率，我们的GDP就增加0.6个百分点，就可以增加18万人就业，这就要增加道路、增加房子、增加企业的固定资产的建设。所以市场的发展潜力相当巨大。就是这五个指标来选择超级产业。所以，我们通过这五个指标选取28个样本，也就是选择湖南省28个产业，运用这五个方面的指标，采取数量模型，进行模拟计量，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五大产业可以作为湖南的预备的超级产业，就是你刚刚讲的，第一个就是专用设备制造；第二个就是普通机械制造；第三个是卷烟工业；第四个是有色和黑色金属的冶炼与压延加工；第五个是医药生物产业，这是五大预备的湖南超级产业。当然每一个发展时期不可能这五个都搞，湖南的资源还是有限的，我刚才讲了根据发达国家的经验，每一个发展时期都是那么一到两个超级产业。比如美国在工业化时期就是汽车、钢铁，当然这是传统工业化时期，那么现在美国到了新经济时代，它的超级产业就是信息产业。对于我们湖南，刚刚讲了2015年之前，根据现有的基础和发展潜力，用这五大指标进行分析就是工程机械，我们有三个上市公司在长沙，多么好的资本功能，我们的技术在全球都是最先进的，我们的基础现在已经有300个亿，而且我们的区位也很好，长沙如果把它作为工程机械之都的话，可以把株洲、湘潭、常德作为三座功能城市进行配套，“3+5”大都市群有产业作为支撑，这就是2015年之前。那么2015年之后，我们的重工业要转向以高新技术产业为主导的新型工业化，那么这个时候的超级产业应该要选医药生物、新材料，这两大产业作为湖南未来的超级产业，当然现有的这些支柱产业不能丢，比如现有的工程机械还要进一步做好，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战略重点要做一些新的调整，要开发新的经济增长的增长点、核心极。
　　
　　小婧：我们集中力量来打造这些超级产业，那么。不是超级产业的其他这些产业怎么来追随它的发展？他们要发展路该怎么走？
　　
　　刘茂松：这里要说明一点，我们打造超级产业不是丢掉其他产业，我们的战略思想，按照突出重点抓关键，并不等于非重点、非关键就不要，它同样要发展，还要有好的发展、大的发展。那么，它怎么发展？它必须进行产业、产品、企业的重组。第一要根据超级产业的需要，主动地和它配套。比如这一次，前几天开会评估常德主动地对接长株潭，那么常德对接长株潭就是产业首先要对接，没有产业对接怎么对接长株潭？常德的罐溪就是跟中联重科对接，罐溪那个地方是中联重科非常重要的配套产品生产基地，现在350多个人创造10几个亿的年产值，今后如果对接得更好，开发出更多的配套产品出来，几百人、上千人可以形成几十亿、上百亿的规模。其他的产业要主动和支柱产业、超级产业配套，形成它的配套产业，这里也要解放思想，不要“宁为鸡头，不当凤尾”，这种思想在湖南也是比较严重的，必须要解放出来，要心甘情愿的给别人当配角，配角也是非常了不起的，只有主角没有配角这台戏就唱不好；再一点其他的产业要根据新的市场需要，要进行技术创造、要进行技术更新，这样来寻求自己在新的经济条件下市场领域的扩大，经济效益的扩大。包农业的发展，也要用工业的生产方式去进行改造，搞农业工业化，搞农产品的精深加工工业。目前，全球化、信息化，中国的新型工业化发展，市场空间确实相当大，只要我们有心去分析市场，然后进行技术和制度的创新，我想其他的产业在这样一种前提下也会做得更好更快。
　　
　　小婧：谢谢刘教授，我们不说别人的，单对小婧来说听了您这一席话感觉对湖南的发展视野更加开阔、思路更加清晰了。接下来把时间给网友，看看网友需要和刘教授交流一些什么，想问您一些什么。小婧先来关注后台。
　　
　　网友桃子鱼4948：我想说湖南应该支持信息产业的发展，早几年前长沙的软件行业基础还是很不错的，可惜这几年衰退了，但基础还是有的，比如有国防科技大学这样的名校做支撑，湖南大学、中南大学也实力不俗，如果能大力发展无污染的信息产业化，我觉得正是符合科学发展观的最好体现和行动，不知道刘教授怎么看待这个问题？
　　
　　刘茂松：这个网友的观点非常正确，我刚才讲的支柱产业也好，超级产业也好，我刚才讲了是在信息化条件，是在全球化条件下来打造这样的超级产业，它必须要运用信息化的技术、信息化的手段、信息化的平台，不运用信息化的技术、信息化的手段、信息化的平台，超级产业在当前新经济条件下很难形成。也就是说我们的工程机械必须是光机电一体化，它必须是自动化和半自动化，它必须是要信息化的控制，这样才能够符合时代的要求。所以说，信息化它必须渗透到我们现在所有的其他传统产业进行信息化改造，这一点非常重要，而且湖南有这样的基础、有这样的优势。